进了房间后,言氏按下墙上的某个机械,天花板上那盏魔法驱动的白炽灯亮了起来。
没要莎尔想象中的邋遢景象,事实上这个房间十分整洁,木质单人床上的白色床单整整齐齐得铺好,被子也叠好放在床头,枕头放在上面。柜子还被锁着,没有打开过,红木书桌上面什么都没有,但表面被擦得干干净净,白色的窗帘紧紧拉住,末端被固定在地面上。
就好像没有人住在这里一样。
莎尔扭过头,看向言氏,他看出了莎尔的想法,对她说:“我挺爱干净的,没办法。”
莎尔很想说他骗人,因为二人初见是在肮脏的下城区,而那个钟表店也是相当的脏。言氏可能在两件事上撒了谎,一件是他爱干净,如果是这倒也还好,但如果是第二件——他是特意去了下城区而不是路过,那么他那天去下城区的目的是什么,他会不会是那个店主的同伙,二人的相遇是他安排好的吗?
“你在想什么呢?”言氏摸摸莎尔的脑袋说,“感觉你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东西呢。”
“不,没有。”莎尔回答说。
“嗯,那么要开始做准备了,莎尔。”言氏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。
“什么?”
“在开始之前我想问你,莎尔,”言氏的声音很轻,“你,信任我吗?”
这个问题让她想起二人初见时,那个轻松地叹出一口气的言氏。
那时他问出的问题和现在的这个如出一辙,所以莎尔也要这么做——
她面无表情地回答说:“人偶,不会怀疑。”
“那么……”言氏脱掉灰白色的外套,只穿着里面白色的衬衫,他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来一把锋利的手术刀。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能正确精准地使用这种刀刃,一种是身经百战的医生,另一种,则是双手沾血的顶级杀手,因为手术刀有着锋利而又便于隐藏的特性。
言氏懒散认真的形象与此时仅用三指拿着刀柄的这副姿态,让人难以分辨出他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。
“那么…请你坐过来。”他拉开书桌上旅馆自带的台灯,推出两个椅子,自己坐在其中一个上,另一个推到书桌的对面。
莎尔端坐在书桌另一头的椅子上。
“伸出正常的那只胳膊,”说出这句话的同时,言氏把台灯推过来,莎尔也刚好伸出她的左胳膊。明亮的灯光照在她白皙的手臂上,言氏的眸子伸出闪过一丝不忍。
“你要做好准备,看得清清楚楚。”言氏右手持刀,左手按在她的掌心,手术刀的刀刃轻轻地,按在了她的手腕上。
然后陷了进去,将肌肉和表层皮肤轻易地切开了。
一开始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,莎尔甚至在想言氏是在做什么。
但很快地,改变发生了。
从那切口与刀刃接触的缝隙处,一缕黑红的液体顺着皮肤表面流了出来。
莎尔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,言氏轻轻将手术刀拔出,她下意识地缩回胳膊,右手捏住手肘,将左臂放在自己眼前,细细端详这是什么。
透着温度……还有血一样的腥味。
仿佛将她的思绪带回到三年前,那战场上有着浓郁的这般味道,他们说那是血,只有人类会有,人偶体内是能源和机关,所以不会有血。
文克威尔也这么说,她的皮肤被心脏的能源强化过,一般的刀枪根本打不破其表面的皮肤,其他人偶也是如此。
莎尔闻着这种液体的味道,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头,一点点地在自己手臂上舔了起来。
只是舔了一小口而已,整个口腔一瞬间便被血腥的味道充满,莎尔剧烈地咳嗽,然后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样,她全身都开始颤抖,机械的右手举起颤抖的左手,将它送到自己眼前,莎尔看着左手手腕处不断涌出血液的创口,瞳孔越来越小,呼吸也越来越紧促,她紧紧盯着左手,最后从脑海深处,传来灵魂碎裂的声音。
她终于开始哀鸣,嘴里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悲嚎。
像是歇斯底里,她痛苦地倒在地板上,头顶明明没有任何东西她却感觉一群乌鸦正在围绕着自己飞舞,发出见到死者一般兴奋的叫声。
死者,死者,死者……尸体,断肢……以及血液。
她想起战场上乌鸦的黄色眼睛,那是看尸体的眼睛。
“不要看我……”她双手紧紧捂住脑袋,“不要看我啊……”
血液从发丝一路划落到她的眼前,进入她的左眼,现在的她看一切都是红色的了。
“我不是……我还不是……”言氏看着癫狂的莎尔,眼里露出不忍。
她睁大了眼睛,咬紧牙齿,血从脸颊滴落到地面。
世界仿佛寂静,所以她很清楚地听到了滴落的那一瞬声响。
记忆里文克威尔的脸开始崩坏,化为碎片堕入无边的黑暗。
“我……不是人偶。”闭上眼睛,她彻底昏迷了过去。
“皇帝陛下,请您出兵在全城寻找人机械偶莎尔,也就是那位腥红圣女,好吗?”维尔逊的脸上遍布喜色。
“为什么?”西泽合上面前的书,那是一本高阶机械书,涉及到了人形机械的制作,“议会通过了吗?”
“是的,陛下。”维尔逊想起前几天自己找皇帝,想前来说服他投出手中那最后两票给自己的那事,那时议会为此议案而商讨了数天,结果都是二十五对二十五票数相等,而每次都缺席的皇帝又拒绝为此投票,维尔逊不得已只好尝试着来说服皇帝,没想到皇帝直接将两票投给了反对的那方。
“票数?”议会一共有五十个成员,皇帝不在编制内,但拥有额外的票数。
“三十对二十,三十个长老觉得腥红圣女它,不能离开,要留在王都,甚至留在城堡里。”维尔逊笑笑,“她身上有文克威尔的影子,其制作技术绝对值得全世界为之疯狂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皇帝轻轻地站起身,打开窗帘,在城堡的高层俯视午夜的王都,“维尔逊,东方使者还是没有在城堡住宿吗?”
“是的。”
“全城都被封锁了吗?”
“是,的。”维尔逊的笑意更浓。
“你是怎么知道她还没有离开王都的?”
“陛下是在开玩笑吗,明明刚刚还在舞会上和她暧昧地跑到花园里。”
西泽的手滞了滞:“真是先斩后奏啊,在东方你们这样是全都会被斩首的。”
“这是西方,这是漆泽。”维尔逊回答。
“说得是啊……”西泽想起言氏所描述的东方皇帝,“那就去吧,出兵,以我的权力。”
“是,陛下。”维尔逊出了门之后便一路狂奔起来。
“皇帝可真是难做啊,”看他走了之后,端着一杯咖啡的希莱恩才默默进来。
“希莱恩,你知道吗,”西泽坐了回去,双手捂住脸,不让希莱恩看见自己的表情,“我曾经在青年时期,一夜之间失去了自己喜欢的女孩。”
“悲伤的过去,”希莱恩回复说,顺便把咖啡放到桌子上,西泽的面前。
“啊,真是痛苦。”双手缓缓放下,西泽说,“希望那个东方使者能意识到吧。”
午夜,一列列士兵们在挨家挨户地仔细询问一个金发女孩的行踪。
一家旅馆内,壁炉的火微弱而浑浊,墙上的魔法灯盏也几乎熄灭,旅馆老板,一个大肚子的男人打着哈欠回答自己真没有这样的客人。
“不过倒是有四个奇怪的客人,三个东方人的面孔,一个男人两个女人。”他说。
“东方人?”带队的士兵想起维尔逊的嘱咐——如果遇见东方使者所居住的旅馆,一定要上去看看,因为腥红圣女可能就在他附近。
“我们能上去看看那三个东方人吗?”士兵又摇了摇头,“不,只要看看那个男人就好。”
“202房,这是备用钥匙,用完给那个男人就好。”老板说完这话就回房里去了。
男人对其他人吩咐了一下,便一个人踏上了楼梯,在仔细对照了门牌号之后,他找到了202。
他先敲了敲门:“喂,有人在吗?”
没有回应,他只好拿出钥匙。
钥匙插入锁孔,他咽了口唾沫,额头流出汗滴,钥匙微微扭动,发出轻微的咔嚓声,男人意识到门开了。右手发抖,那个传说中的腥红圣女杀人如麻,毫无感情,如冰冷的幽灵一般,没有表情,不会手软,是个机械。如果是这样的人在门后等待着,给他致命一击……
他咽了咽口水,轻轻推开了屋门。
窗帘拉着,被子叠得整整齐齐,台灯关着,除了窗外的光透着窗帘照进屋子,里面没有任何光亮。
就好像没有人居住过一样。
他松了口气,反手关住房门,走下了楼梯。他没有发现,自己的鞋底已经沾上了鲜红的血。
那是活人的血液。
清晨,女孩从床上醒来,看着自己身处得地方,脑子有些懵。
身上衣服还在,她下床,穿上白靴,推开房门,强烈的阳光刺眼,她用手挡着,走出了房间。
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,或者说自己在这种地方这件事才是很奇怪。
阳光,绿草,溪流,密林,岩石。她回头,发现自己所睡的地方是一个简陋的小木屋。
她蹲下身,溪水很清,能看见水里的游鱼,很小,很可爱。
她用手去捞,小鱼却很灵巧地从她指缝中溜了出去。
女孩开心地笑了。
“醒了?”男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,女孩循着声音看去,溪流在那个方向的尽头汇聚成一个小谭,男孩正戴着一顶简单的草帽,拿着缠线的木棍坐在最大的一块石头上钓鱼。
“嗯,醒了。”女孩知道他叫言氏。
“想起来什么没有?”言氏问。
她的唇角勾起一丝弧度,虽然有些僵硬,但言氏能看出来她在无奈地笑:“还没有,只是想起来了很少的一点东西,就像冰川一角。”
“是个好的开始。”木棍上缠的白线忽然绷紧,言氏赶忙用力,和那条上钩的鱼周旋,期间还不忘问女孩,“那你的真名,是什么啊?”
“安娜,”女孩笑着,看言氏被那条鱼搞得手忙脚乱说,“是安娜。”
“崩”的一声,白线断裂,水面上冒出一阵泡沫后便再也没有了那条鱼的影子。
“啊啊,好可惜。”言氏拿下草帽,在手里扇了起来,这时远方一只白鸟朝着他飞来,他伸出手,那只鸟便安稳地停在他的指尖。
这只鸟是他的宠物,言氏从它的腿上拆下卷起来的白纸,读了读之后,对安娜说:“安娜,走吧。”
“去哪?”
白鸟飞起,言氏跳下石头,伸了伸懒腰,对安娜说:“当然是,回王都了。”
微风渐起,吹在女孩的脸上,她的眼角忽然流出泪来,她捂住酸酸的鼻尖,一头金色的长发随风飘动,她终于知道哭泣时的情感是什么,是喜悦,是悲伤,是激动,于是她大声地对言氏回应道——
“好的!”
迎着清晨的朝阳,二人的影子撒在路边,悄然勾勒出一个背着少女艰难前行的少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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